我,名叫邱程,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男生。
我的日子,本该是上课、打电玩和哥们儿逗趣中消磨。
直到我换了个新同桌——肖雪。
她,全校公认的校花,面容清秀,声音柔和,看起来比小兔子还温顺。
大家都以为她是个容易被欺负的软蛋。
只有我清楚,那层温柔的外表下,隐藏着一个心思缜密、手段狠毒的狂人。
她从不亲自动手,也从不大声喧哗。
但她能通过一份精心打印的行为分析报告,让道德绑架的班长在众人面前丢尽脸面。
能用一张精确到分秒的时间规划表,让想占小便宜的室友含泪去倒垃圾。
能用一段冷静至极的录音,把造谣的绿茶打入十八层地狱。
她不记恨,因为她有仇必报。
她不讲情面,因为她只遵循规则和证据。
这是一篇关于我如何目睹一朵纯洁的小花,撕碎所有怪人,最终成为校园食物链顶端的霸王龙的观察记录。
千万别招惹她。
因为你永远不会知道,她为了让你闭嘴,会拿出什么离谱的手段来。
正文
新学期伊始,我迎来了一位新的同桌。
她的名字叫肖雪。
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很斯文,而她本人也确实如此,静静地坐在那儿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连衣裙,手里拿着一本厚重的专业书。她的皮肤白皙,头发乌黑且长,低头时,可以瞥见她那一小段洁白的颈部。
不少男生都在偷偷瞄她,我也不例外。毕竟,谁不喜欢欣赏美丽的女孩呢。
辅导员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地讲解新学期的注意事项,我听得昏昏欲睡,而肖雪却听得非常专注,还不时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。我偷偷瞄了一眼,她的字迹清秀,和她的人一样。
“好了,最后说件事。”辅导员清了清嗓子,“我们班的张伟同学,家里最近遇到了点麻烦,他父亲生病住院了,急需资金。作为同学,我们应该互相帮助,所以班级决定组织一次募捐,大家根据自己的能力,献出一份爱心。”
辅导员话音刚落,班长李浩就站了起来。他身材高大,一脸正气。
“同学们,张伟是我们班级的一员,他的困难就是我们的困难。我提议,这次募捐,每人至少捐五十,有能力的同学可以多捐一些。我个人先捐两百。”
说完,他带头将两张百元钞票放入了讲台上的募捐箱里。
班级里立刻响起了一片赞同声。
“班长说得对!”
“没问题,五十就五十。”
“我捐一百!”
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。李浩拿着个本子,开始逐个登记名字和金额。很快,就轮到了我们这一排。
我前面的同学都掏出了钱,有五十的,也有一百的。轮到我时,我也没多想,掏出五十块钱递了过去。
“邱程,五十,好了。”李浩在本子上记下,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肖雪。
整个教室似乎都安静了一瞬。所有人的目光,有意无意地都集中在这个新来的、美丽得不像话的女生身上。
“肖雪同学,你呢?”李浩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“集体荣誉感”。
肖雪缓缓抬起头,她看了看李浩,又看了看那个红色的募捐箱,声音不大,但很清晰。
“我不捐。”
三个字,就像三颗小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。
李浩的脸僵了一下,显然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。他皱了皱眉:大家都是班级的一员,张伟家里真的挺困难的。”
“嗯,我知道。”肖雪点点头,表情没什么变化,“但我还是不捐。”
这下,班里开始有了窃窃私语。
“不是吧?这么小气?”
“五十块钱都不愿意出?”
“看着挺文静的,心这么硬啊。”
我坐在她旁边,感觉浑身不自在。这姑娘是不是有点缺心眼啊,第一天来就得罪班长,得罪全班同学?
李浩的脸色更难看了,他拔高了声音: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?有困难可以跟大家说,但集体活动,希望你不要这么特立独行。”
这话就有点重了,明摆着是在用“集体”来压她。
我寻思着这姑娘该服软了吧,要么不情不愿地掏钱,要么就红着眼圈说自己家里也穷。哪知道,肖雪非但没慌,反而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文件夹。
她站了起来,个子不算高,但站直了身子,气场一下子就变了。
她打开文件夹,拿出几张打印好的A4纸,走到讲台前,递给李浩一张。
“班长,我不捐,有三个理由。”她声音还是那么平静,不带一丝火气。
“第一,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慈善法》第二十六条规定,不具有公开募捐资格的组织或者个人,不得开展公开募捐。班集体不具备法人资格,你个人发起的这场募捐,程序上不合法。”
李浩的脸,白了。
“第二,”肖雪又抽出一张纸,上面是一个表格,“我昨晚查了一下,张伟同学父亲得的是慢性肾炎,这个病确实需要长期治疗,但根据我们市的医保政策,大部分费用是可以报销的。我这里列出了详细的报销比例和自费项目清单。根据最坏的情况估算,他家目前需要自费的部分,大概在五千元左右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全班同学:“我们班一共四十二个人,就算每人捐五十,总额是两千一百块。这笔钱,对于五千的缺口来说,能起到多大作用?是能让他爸出院,还是能让他爸痊愈?这更像是一种自我满足式的感动,而不是有效地帮助。”
教室里鸦雀无声。我看着她手里的表格,密密麻麻的数字和条款,头皮一阵发麻。这姐们儿是魔鬼吗?昨晚就准备好了?
“第三,”肖雪拿出了最后一张纸,递给目瞪口呆的辅导员,“也是最重要的一点。张伟同学上周五,在朋友圈晒了他新买的最新款游戏机,价值三千八百八十八元。他周六晚上,在学校门口的KTV开了个包厢,请十几个朋友唱歌,一晚上消费至少一千五。我有他朋友圈的截图,也有KTV当晚值班经理的联系方式。”
她转向李浩,眼神第一次带上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,像是怜悯。
“班长,你说他家困难,我很同情。但一个有钱买游戏机、请客唱歌的人,却需要同学捐款给他父亲治病。你不觉得这件事的逻辑,有点问题吗?”
“所以,”她收起文件夹,冲着全班同学微微鞠了一躬,“基于以上三点,我拒绝参与这场程序不合法、效率低下且动机存疑的‘爱心’募捐。我的话说完了,谢谢大家。”
说完,她走回座位,坐下,拿起那本厚厚的书,继续看了起来。仿佛刚才那个条理清晰、言辞犀利,把班长和辅导员按在地上摩擦的人,根本不是她。
整个教室,死一般的寂静。
我看着身边的肖雪,她安安静静地翻着书,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。
我靠,我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。
这哪里是小白兔,这他妈是穿了兔子皮的霸王龙啊。
捐款事件的余波,李浩只能黯然收场,募捐的钱也一一退还。张伟则选择了休学,似乎是觉得在学校待不下去了。
然而,肖雪却因此声名鹊起。
同学们看她的目光都变得复杂,既有敬畏也有畏惧。她成了大家不敢轻易接近的对象,除了我。毕竟,作为她的同桌,我们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。
我发现,只要不触碰她的底线,肖雪其实挺容易相处。她的生活就像设定好的程序一样,上课、图书馆、寝室,三点一线。不化妆,不逛街,不聊八卦。
我原以为,她就能一直维持着这种“小白兔”的形象。
但我错了。
问题很快就在她寝室内部爆发了。
这件事是我们班的女生告诉我的。肖雪寝室里有个叫白晓莲的,看起来楚楚可怜,却特别会来事,总是“雪雪长雪雪短”的叫着,和肖雪看似关系最好。
白晓莲有个毛病,就是懒。懒到令人发指。
桌上的垃圾能放几天不扔,等发臭了,就娇滴滴地对肖雪说:“雪雪,我今天不太舒服,你帮我扔一下好不好?爱你哟。”
换下来的袜子泡在盆里一个星期,等长毛了,就可怜兮兮地说:“雪雪,我来例假了肚子疼,这袜子实在是洗不动了,你帮帮我嘛。”
起初,肖雪没说什么,帮她扔了垃圾,也帮她洗了袜子。
白晓莲一看这招好使,就变本加厉。后来干脆连每天的值日都让肖雪代劳,理由千奇百怪,不是头疼就是胃疼,或者干脆就是心情不好。
寝室里另外两个女生看不过去,提醒过肖雪,说白晓莲就是在利用她。
肖雪只是笑笑,说:“没事,举手之劳。”
这话传出去,大家又开始觉得,肖雪可能就是个原则性强、但心肠很软的人。上次捐款的事,只是因为触及了她的是非观。在生活上,她还是个挺好说话的老好人。
连我都有点这么觉得了。
直到上周三。
那天,白晓莲的男朋友要来学校看她,她要出去约会。临走前,她把堆了一周的脏衣服往肖雪桌上一放,又是那套标准话术:“雪雪,我今天要去约会,来不及洗衣服了,拜托你啦!回来给你带奶茶哦!”
说完,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门了。
寝室里另外两个女生都气炸了,说要去把白晓莲追回来让她自己洗。
肖雪拦住了她们,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:“别去了,我来处理。”
那天下午没课,我正好要去图书馆,路过她们宿舍楼下,就看见肖雪提着一个巨大的塑料袋走了出来。那袋子鼓鼓囊囊的,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爽气味。
我好奇地问她:“肖雪,你这是干嘛去?”
肖雪冲我笑了笑,那笑容特别好看,但不知道为什么,我总觉得背后有点发凉。
她说:“去干洗店。”
我当时还挺纳闷,白晓莲那些破烂衣服还值得拿去干洗?
晚上,我在食堂碰到了她们寝室的另一个女生,叫周莉。她一见我就把我拉到一边,神神秘秘地问:“哎,邱程,你下午见着肖雪没?”
“见了啊,她说去干洗店。”
周莉一拍大腿,表情精彩得像是在看一场大戏:“我靠,她真的去了!你是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!”
据周莉描述,肖雪提着那一大包散发着生化武器级别气味的衣服,直接去了学校最贵的那家干洗店。
她把衣服往柜台上一放,对老板说:“老板,这些衣服,洗。用你们店里最贵的套餐,加急,今晚就要。”
老板打开袋子看了一眼,差点当场去世。但他还是本着职业精神,捏着鼻子把衣服分了类。
一件T恤,三十。一条牛仔裤,五十。一双袜子,二十。一堆内衣内裤,一百。
林林总总加起来,再加上加急费和最贵套餐的服务费,总共是:八百八十八块。
肖雪眼都没眨一下,付了钱,拿着单子就走了。
晚上七点,白晓莲和她男朋友甜甜蜜蜜地回到宿舍楼下,干洗店的小哥正好把洗好熨好的衣服送过来,还包装得特别精美。
小哥把账单递给白晓莲:“小姐您好,总共八百八十八,麻烦您结一下。”
白晓莲当场就懵了。
她看着那张巨额账单,又看了看旁边一脸错愕的男朋友,脸都绿了。
这时候,肖雪从宿舍楼里走了出来,手里还拿着一张打印好的A4纸。
她把纸递给白晓莲,微笑着说:“晓莲,这是你这一个月以来,让我帮你扔垃圾、洗袜子、代做值日的清单。我帮你统计了一下,总共是:扔垃圾二十三次,洗袜子十二双,做值日八次。”
“我咨询了家政公司的市场价,”肖雪指了指纸上的明细,“扔垃圾一次五块,洗袜子一双十块,做值日一次二十。总计是三百九十五块。”
她又指了指干洗店的账单:“加上这次的洗衣费八百八十八块。所以,你总共需要支付给我一千二百八十三块。”
“当然,”肖雪的笑容更甜了,“考虑到我们是室友,我可以给你打个九折。你给我一千一百五十四块就行了。支持微信和支付宝转账。”
白晓莲的男朋友,当时脸上的表情,据说比吃了屎还难看。他大概从来不知道,自己那个娇滴滴、需要人呵护的小女友,在宿舍里是这副德行。
白晓莲涨红了脸,嘴唇哆嗦着:“肖雪,你……你这是什么意思?我们不是朋友吗?朋友之间帮个忙不是很正常吗?”
肖雪收起了笑容,眼神平静地看着她。
“白晓莲,朋友的定义是相互尊重,相互付出。而不是一个人心安理得地把另一个人当成免费的保姆。”
“我帮你,是情分,不是本分。但你把我的情分当成理所当然,还变本加厉,那就别怪我跟你算笔账了。”
“这笔钱,我一分都不会少要。你可以不给,明天这张消费清单和明细表,就会出现在学校的公告栏里。你自己选。”
说完,肖雪转身就上楼了。
留下白晓莲和她男朋友,还有一堆散发着金钱香味的干净衣服,在晚风中凌乱。
那天晚上,我们整个男生宿舍,都在传阅那张被周莉偷拍下来的“收费清单”。
看着上面精确到个位数的计算,我们一致得出一个结论:
得罪谁,都别得罪学霸。尤其是会做表格的学霸。
白晓莲那件事过后,肖雪的宿舍终于恢复了宁静。据说白晓莲连夜就把款项转了过去,自那以后,她做起自己的事情来比谁都积极。
肖雪的“凶名”也在系里传得沸沸扬扬。大家都在背后称她为“精密计算器”或者“人形AI”,意思是她这个人没有感情,只有逻辑和数据。
我觉得这样也挺好,至少没人敢再去打扰她。
但总有那么几个不识时务的,觉得自己能挑战一下这台“人形AI”。
这个人就是我们系辩论队的队长,李宇。
李宇这个人,口才了得,自视甚高,总认为自己就是真理的化身。学校要举办一年一度的“新生杯”辩论赛,他四处招揽人才。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,竟然看中了肖雪。
他找到肖雪时,肖雪正在图书馆埋头苦读一本《量子物理导论》。
”李宇摆出一个自认为很酷的姿势,靠在书架上,“我看了上次你在班会上关于捐款的发言,逻辑清晰,论据充分,是个辩论的好料子。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辩论队?”
肖雪连头都没抬:“没兴趣。”
“别急着拒绝啊,”李宇不放弃,“这次辩论赛的冠军,可是有两千块奖金和两个学分的奖励。对你申请奖学金很有帮助。”
肖雪翻过一页书,轻描淡写地说:“我的成绩不需要这个加分。两千块奖金,如果我用打辩论的时间去做家教,可以赚到不止这个数。”
李宇被堵得说不出话来。
他可能是觉得面子上挂不住,语气也变得强硬:你不能只考虑个人得失。这是为系里争取荣誉!你作为系里的一分子,难道不应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吗?”
又来了,又是这套“集体荣誉”的道德绑架。
我坐在不远处,心里已经开始为这位辩论队长默哀了。
果然,肖雪合上了书。
她抬起头,看着李宇,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。
“李队长,我加入辩论队,对你,或者说对整个队伍,并没有好处。我建议你另请高明。”
“为什么?”李宇不服气地问,“难道你觉得我们辩论队水平不行?”
“不,”肖雪摇摇头,“因为我们的辩论逻辑,不在一个层面上。”
“什么意思?”
肖雪站了起来,从书架上抽出一本《形式逻辑学》。
“辩论的本质,是通过逻辑和事实,去证明一个观点的对错。它的核心是‘求真’。”
她翻开书,指着其中一页:“而你们现在搞的这些辩论赛,核心是‘求胜’。你们不在乎观点本身是否正确,只在乎如何用华丽的辞藻、偷换概念、煽动情绪来驳倒对方,从而取悦评委。”
“我举个例子,”肖雪看着李宇,“如果这次的辩题是‘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’,抽签让你持‘人性本善’的观点。但你内心深处,其实是认同‘人性本恶’的。你会怎么做?”
李宇愣了一下,随即理直气壮地说:“我当然是维护我方的观点!搜集所有能证明人性本善的例子,去攻击对方的漏洞!”
“看,这就是我们的区别。”肖雪把书放回书架,“如果是我,我会直接认输。”
李宇笑了,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:“认输?肖雪同学,你这根本不懂辩论!”
“不,是你把辩论,当成了一场表演。”肖雪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为了一个自己都不相信的观点去巧舌如簧,对我来说,是浪费时间,也是对真理的亵渎。我没办法强迫自己去论证一个我认为错误的东西。”
“你……”李宇的脸涨成了猪肝色,“你这是诡辩!是学术上的傲慢!”
“是不是傲慢,我们可以现场试一下。”肖雪忽然提议。
“怎么试?”
“很简单。我们就以‘我应不应该加入辩论队’为辩题。你是正方,我是反方。不用复杂的规则,就你问我答。如果你能说服我,我二话不说,立刻加入。”
李宇眼睛一亮,这正中他的下怀。在他看来,用他最擅长的辩论技巧,去说服一个固执的女生,简直是手到擒来。
“好!一言为定!”
图书馆里其他看书的同学,也都悄悄围了过来,准备看好戏。
李宇清了清嗓子,率先发难:你成绩优异,口才出众,加入辩论队能更好地发挥你的特长,为集体争光。你为什么不愿意将你的才华,奉献给集体呢?这难道不是一种自私的表现吗?”
好家伙,一上来就扣了顶“自私”的帽子。
肖雪面不改色:“李队长,请你先定义一下,什么叫‘集体’?是我们整个中文系,还是辩论队这个小团体?”
李宇:“当然是辩论队,进而代表我们整个中文系。”
肖雪点点头:“好。那请问,辩论队这个‘集体’,它的首要目标是什么?”
李宇:“当然是赢得比赛,为系里争取荣誉。”
肖雪:“为了赢得比赛,就需要最优秀的辩手。对吗?”
李宇:“没错。”
肖雪:“一个为了胜利,连自己不相信的观点都能去辩护的辩手,和一个只愿意捍卫自己认为是真理的观点的辩手,哪一个,更符合你对‘优秀辩手’的定义?”
李宇毫不犹豫:“当然是前者!这叫思辨能力和适应性!”
“很好。”肖雪笑了,“那你现在已经知道,我属于后者。我无法为了胜利去扭曲自己的认知。那么,一个无法完全服从团队战略、随时可能因为不认同观点而‘阵前倒戈’的队员,对于一个以‘求胜’为唯一目标的集体来说,我究竟是助力,还是累赘?”
李宇懵了。他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。
如果他说肖雪是助力,那就等于否定了他自己刚才对“优秀辩手”的定义。
如果他说肖雪是累赘,那他就等于承认了自己一开始就不该来找肖雪。
肖雪没给他思考的时间,继续追问:“一个明知道自己加入后,会因为理念不合而成为团队累赘,却还要为了你口中的‘集体荣誉’和个人利益(奖金学分)强行加入的人,和一个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,并且为了不拖累集体而主动退出的人,哪一个,才是你刚才所说的‘自私’?”
“我……”李宇张口结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引以为傲的辩论技巧、语言陷阱、逻辑闭环,在肖雪这种不带任何感情、纯粹以事实和逻辑为武器的进攻面前,脆弱得像纸糊的一样。
这不是辩论赛。
这是单方面的屠杀。
肖雪看着他,最后说了一句:“李队长,辩论是我的爱好,但表演不是。你的庙太小,容不下我这尊佛。再见。”
说完,她拿起自己的书,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,转身离开了图书馆。
只留下李宇一个人,呆立在原地,脸上一阵红一阵白。
从那天起,我们系里再也没人敢跟肖雪谈什么“集体荣誉”了。
校园生活,若少了那些烦心事,其实还算宁静。
肖雪每天的生活轨迹,无非是图书馆和教室,除了我这个同桌,她几乎不与他人深交。她仿佛一座孤岛,独自享受自己的世界。
但总有人想在她的小岛上建厕所。
这次的问题,源自一个名叫李莉的女生。
李莉,我们班的文艺骨干,长相可人,能歌善舞,总是被男生们围绕。她最拿手的,就是在男生面前装出一副天真无邪、温柔善良的小天使形象。
用我们宿舍夜谈的话来说,她就是个“资深绿茶婊”。
不知肖雪哪里得罪了她,可能是因为肖雪比她更漂亮,成绩更优秀,话题度更高,反正,李莉开始处处针对肖雪。
起初只是小打小闹。比如肖雪回答问题后,她就会在下面冷嘲热讽地说“炫耀啥呢”。或者在背后和其他女生说“肖雪这人太孤僻,不好相处”。
肖雪对这些视而不见,当她不存在。
被忽视的李莉,可能觉得自己的魅力受到了挑战,于是开始升级她的策略。
她开始在班级群里,有意无意地散布关于肖雪的流言。
起因是学校一个助学金的名额。
这个助学金要求申请者家境贫困且品学兼优。肖雪成绩年级第一,申请这个名额合情合理。她提交了申请,辅导员也初步审核通过了。
结果公示的第二天,李莉就在班级群里发了一段含沙射影的话。
“哎,现在有些人为了钱真是不择手段。明明天天用着最新款的笔记本电脑,还去申请贫困助学金,让那些真正需要的同学怎么办?良心不会痛吗?”
她虽然没有指名道姓,但大家都知道肖雪最近换了新电脑。
群里立刻炸开了锅。
“谁啊?这么无耻?”
“用新电脑还申请助学金?太过分了!”
“我知道是谁,平时看着挺清高的。”
我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,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。那台电脑是我亲眼看着肖雪用她自己做家教和拿奖学金的钱,一分一分攒出来买的。
我私聊肖雪,问她要不要我出去解释一下。
肖雪回了我两个字:“不用。”
然后,她又发来一句:“让子弹飞一会儿。”
我没懂她什么意思,但看她这么淡定,我也只好按捺住。
李莉见肖雪不回应,以为她心虚了,更加得意。她开始在群里添油加醋,说得有鼻子有眼的,就好像她亲眼看到肖雪家里开着矿一样。
“我听说啊,她爸妈都是做生意的,家里好几套房呢。申请助学金就是为了骗钱去买奢侈品。”
“真是心疼那些真正贫困的同学,名额就这么被占了。”
在她的煽动下,群情激愤,好几个同学开始@辅导员,要求重新审核肖雪的资格。
辅导员也被搞得焦头烂额,只好在群里说,会对此事进行重新调查。
李莉的目的达到了,她在群里发了个“委屈”的表情,说:“我也就是看不惯这种事,希望不要影响到同学之间的感情呀。”
我看着都快吐了。
整整两天,肖雪一句话都没在群里说。她照常上课,照常去图书馆,仿佛这场风波跟她毫无关系。
就连我都开始怀疑,她是不是真的不打算管了。
直到周五下午,辅导员在班级群里@了全体成员,说要开个临时班会,说明一下关于肖雪同学助学金资格的调查结果。
李莉显得比谁都积极,第一个在群里回复“收到”。
班会的气氛很凝重。辅导员让肖雪先站起来。
肖雪走到讲台上,手里还是拿着她那个标志性的文件夹。
李莉坐在下面,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,等着看肖雪怎么出丑。
“关于大家质疑我申请助学金资格的事情,我做三点说明。”肖雪的声音不大,但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。
“第一,关于我的家庭情况。”她从文件夹里拿出一沓文件,用投影仪展示出来,“这是我父亲去年年底的裁员通知书,这是我母亲的残疾证和低保证明。这是我家唯一的房产证明,上面写得很清楚,是五十平方米的老旧公租房。所有文件的原件,我都已经交给辅导员核实。”
台下的议论声一下子小了。
“第二,关于我买新电脑的钱。”她又展示出一张表格,“这是我从大一入学至今,所有奖学金的明细,以及我做三份兼职的收入记录。每一笔钱的来源和去向,我都做了详细的标注。买电脑的钱,全部来自于我的合法劳动和优异成绩。我花自己挣的钱,不觉得有任何问题。”
李莉的脸色开始变了。
“第三,”肖雪的目光,第一次直直地射向了李莉,“关于造谣。”
她拿出手机,连接上投影仪。
屏幕上,出现了一个音频播放的界面。
“我本来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。但既然有人非要把污水往我身上泼,那我只好把一些东西拿出来了。”
她按下了播放键。
一个清晰的女生声音,从音响里传了出来。
“……对,你就跟他们说,肖雪家里特别有钱,爸妈开公司的,她申请助学金就是为了骗钱……”
这个声音,赫然就是李莉的!
音频里,还有另一个女生的声音:“莉莉,这样不好吧?我们又没证据。”
李莉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不屑:“要什么证据?她一个新来的,谁了解她啊?我这么一说,大家肯定都信我。我就看不惯她那副清高的样子,凭什么好事都让她占了?我就是要让她身败名裂!”
音频不长,但信息量巨大。
教室里死一般的寂静。所有人都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李莉。
李莉的脸,瞬间变得惨白,毫无血色。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,自己私下里教唆别人说的话,会被录下来。
“这是上周三,你在宿舍楼道里,跟你闺蜜打电话的内容。”肖雪平静地邱程着事实,“教学楼、图书馆、宿舍楼,所有公共区域,都有监控。只要我想,我随时可以调出监控,证明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,打电话的人就是你。”
“李莉同学,”肖雪关掉音频,看着已经快要瘫软在座位上的李莉,“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》第四十二条,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的,处五日以下拘留或者五百元以下罚款;情节较重的,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,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。”
“另外,根据学校纪律处分规定,造谣诽谤、侵害他人名誉,造成恶劣影响的,可以给予记过、留校察看,甚至开除学籍的处分。”
“现在,你有两个选择。”
“一,立刻站起来,向我,向被你误导的全班同学,向辅导员,公开道歉,并写一份不低于三千字的检讨书,在全系公告栏张贴一周。”
“二,我们现在就去保卫处,然后报警。让警察和学校来处理这件事。”
“我给你三十秒的时间考虑。”
说完,肖雪就真的低头看起了手表,开始计时。
“十,九,八……”
当她数到“三”的时候,李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,连滚带爬地跑到讲台前,对着肖雪,对着所有人,一边哭一边道歉。
“对不起!肖雪我错了!是我嫉妒你!是我胡说八道!我再也不敢了!求你原谅我!”
那场面,要多难看有多难看。
肖雪看着她,眼神里没有愤怒,也没有得意,只有一片冰冷的平静。
“道歉就不必了,我不需要。检讨书,明天早上八点之前,交到我这里。”
说完,她又走回了她的座位。
那一天,我终于明白肖雪说的那句“让子弹飞一会儿”是什么意思了。
她不是不反击,她是在等。
等对方把所有的牌都打出来,等对方跳得最高、最得意忘形的时候,再用一颗准备了最久的、最精准的子弹,一枪毙命。
对付绿茶,你跟她讲道理是没用的。
你得扒了她的皮,让她在阳光下裸奔。
自打李莉在同学面前尴尬至极,好长一段时间,肖雪都没人敢去招惹。
同学们看她的眼神,由“敬而远之”变成了“避之不及”。仿佛她不是个女学生,而是化身为严厉的教导主任。
我和肖雪的关系却日益亲密。实际上,她私下里挺正常的,我们有时会一起去图书馆,探讨学术问题。她的逻辑思维能力极强,很多我难以理解的问题,她三言两语就能让我豁然开朗。
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,或许,她那尖锐的防备,只在面对敌意时才会显露。
然而,我太过天真了。
她的防备,是对所有“不合逻辑”的事情的本能反应,不分善意恶意。
这次出问题的是体育课。
这学期的体育课是选修羽毛球,老师是个刚出校门的年轻小伙,性格随和。
期末考试的形式是双打练习。我和肖雪恰好被分到了一组。
肖雪打球的风格和她做人一样,不追求动作的花哨,但每个球都击中你最不舒服的位置,精准而高效。和她搭档,我基本上只需要在后面捡球,轻松得很。
但我们组里还有另外两个女生,孙悦和白静。
孙悦的体能特别差,稍微跑动就喘不过气,每次打球都唉声叹气。白静是她的铁杆闺蜜,两人总是形影不离。
眼看期末考试临近,孙悦越来越焦虑。因为体育老师规定,期末考试缺席,成绩直接记为零分。
考试前一天,孙悦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,说自己好像发烧了,浑身不舒服,可能无法参加明天的考试。
白静立刻回复:“哎呀,小悦你好好休息,身体最重要!考试什么的别管了!”
接着,白静就在群里@体育老师,说孙悦病得很重,能不能给她申请缓考。
体育老师性格好,回复说:“可以是可以,但需要医院开的正式假条。”
第二天考试时,孙悦果然没来。白静递给老师一张社区医院开的病假条,上面写着“急性肠胃炎”。
老师也没多想,就同意了。
事情到这里,本该结束了。
但坏就坏在,白静这个猪队友,办完事后,跑到我们旁边,向另一个女生炫耀。
“我聪明吧?我让我二姨给开的假条,她就在社区医院当护士。其实小悦啥事没有,就是不想考试,怕跑不动。”
她说话声音不大,但很不巧,被旁边正在做准备活动的肖雪听见了。
我看见肖雪的眉毛,几乎不可察觉地挑了一下。
我知道,有人要倒霉了。
整个考试过程,肖雪一言不发,只是默默地完成了自己的部分。我和她配合得很好,轻松拿到了高分。
考完试,大家都准备离开。肖雪突然走到体育老师面前。
“老师,我有点事想跟您说。”
她把老师拉到一边,低声说了几句什么。我离得远,没听清。只看到老师的脸色,从一开始的温和,慢慢变得严肃,最后变成了震惊。
说完,肖雪就离开了。
第二天上午,我正在宿舍打游戏,接到了辅导员的电话,让我和肖雪,还有孙悦、白静,一起去一趟系办公室。
我一头雾水地赶过去,发现办公室里气氛紧张。
孙悦和白静坐在椅子上,眼圈红红的,显然是刚哭过。体育老师和辅导员坐在对面,脸色铁青。
肖雪还是那副平静的样子,坐在角落里,像个局外人。
我一进去,辅导员就让我坐下,然后把一张纸拍在桌子上。
“邱程,你是肖雪的搭档,这件事你也了解一下。昨天体育考试,孙悦同学以急性肠胃炎为由请了病假,对吧?”
我点点头。
“但是,”辅导员指着肖雪,“肖雪同学向体育老师反映,孙悦同学的病假,可能存在问题。”
孙悦和白静听到这话,狠狠地瞪了肖雪一眼。
白静不服气地嚷嚷:“她凭什么这么说?她有证据吗?我们有医院的假条!”
辅导员没理她,而是看向肖雪:“肖雪,把你昨天跟老师说的,再跟大家说一遍。”
“我怀疑孙悦同学装病,是基于以下几点逻辑推理。”
她不紧不慢地开口,像是在编程一篇学术论文。
“第一,时间点。孙悦同学从一周前,就开始频繁地在社交媒体和日常言谈中,表露出对体育考试的焦虑和抗拒。这构成了她逃避考试的动机。”
“第二,症状描述。急性肠胃炎的典型症状是腹泻、呕吐、腹痛,通常伴有脱水和电解质紊乱。患者会表现出极度虚弱。而白静同学在帮她请假时,描述的症状是‘发烧、浑身难受’,这与急性肠胃炎的核心症状不符。”
孙悦的脸白了。
“第三,也是最关键的证据。白静同学昨天在考场,亲口对另一位同学承认,假条是她找亲戚开的,孙悦根本没有生病。”
白静“腾”地一下站起来,指着肖雪:“你胡说!我什么时候说过了?你这是污蔑!”
肖雪没理会她的咆哮,而是拿出手机,点开了一个录音文件。
“我没有录音的习惯。但鉴于昨天在考场,你说话的位置,离我的手机非常近,所以……”
她按了播放,白静那句“我聪明吧?我让我二姨给开的……”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。
白静的脸,瞬间从涨红变成了惨白。
办公室里,连呼吸声都听得见。
孙悦哇的一声哭了出来:“老师我错了,我就是太害怕考试了……”
辅导员气得直拍桌子:“胡闹!简直是胡闹!学习态度有问题,思想更有问题!弄虚作假,这性质多严重!”
事情的最终结果,是孙悦和白静,因为伪造病假、欺骗老师,被全院通报批评,体育成绩记零分,并且取消了本学年的一切评优资格。
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,白静冲到肖雪面前,红着眼睛骂她:“你是不是有病啊?多管闲事!装个病怎么了?又没碍着你什么事!你为什么非要举报我们?”
眼神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。
“第一,你的行为,破坏了考试的公平性。这对那些认真训练、努力备考的同学,是不公平的。”
“第二,你滥用了老师的信任和善良。老师的同情心,不应该被用在欺骗上。”
“第三,”肖雪顿了顿,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严厉,“你把‘生病’当成一个可以随意利用的借口,这是对所有真正被病痛折磨的人的亵渎。生命和健康,不该被如此轻佻地对待。”
“我举报你,不是因为碍着我什么事。而是因为,你做错了。”
说完,她转身就走,留下白静一个人在原地,哭得撕心裂肺。
我跟在肖雪身后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我以前一直觉得,她只是个逻辑至上的“AI”,冷酷但高效。
直到今天我才明白,在她那层冰冷的逻辑和规则之下,还埋藏着一种更深层次的东西。
一种近乎偏执的,对“公平”和“敬畏”的坚守。
惹到她,比惹到教导主任可怕多了。
时间如白驹过隙,一晃眼,期末已至。
图书馆内,人潮汹涌,众人皆为不挂科而拼搏。肖雪却依旧如常,因为她早已将所有课程内容了然于胸。
因此,当其他人都在埋头苦干时,她还有闲暇去应对其他问题。
这次的难题,并非针对她,而是冲着我来的。
事情的起因是我的一个远房堂弟,名叫彭伟。
我这堂弟,自小就不爱学习,初中毕业后便混迹于社会。最近因为一场打斗,不慎伤人,对方要求他赔偿三万元,否则就要报警。
他的父母,也就是我的舅舅舅妈,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四处筹钱。最后还差五千,就找到了我的父母。
我的父母心软,考虑到毕竟是亲戚,便借出了这笔钱。不料这事不知怎的被我堂弟知道了。
他可能觉得我们家好说话,竟然直接跑到我们学校来找我。
“哥,亲哥!”他在学校门口截住我,泪眼汪汪,“你得救救我啊!”
我被他吓了一跳:“出什么事了?”
“我还差两万块钱!对方说今天不给钱,明天就去派出所告我故意伤害!哥,你不能见死不救啊!”
我当时就怒了:“你打架还有理了?再说,我一个学生,哪来的两万块钱给你?”
“你有啊!”他眼睛一亮地看着我,“我听我妈说,你去年拿了国家奖学金,八千!你平时肯定也攒了不少!你再跟同学凑凑,肯定能凑够的!”
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“彭伟,你脑子有问题吧?我的奖学金是我辛苦赚来的,凭什么给你去填坑?你自己的事,自己解决!”
说完我便想离开。他一把拉住我,开始耍赖。
“哥!你怎么这么狠心啊!我可是你亲堂弟啊!咱们身上流着一样的血!你眼睁睁看着我去坐牢,你良心过得去吗?以后我爸妈,你舅舅舅妈,怎么看你?”
他一边说,一边还哭了起来,引得路过的同学都朝我们看。
我最烦的就是这个,典型的道德绑架。
我正头疼怎么摆脱他,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。
“邱程,这是你亲戚?”
我回头一看,是肖雪。她刚从图书馆出来,怀里抱着几本书。
彭伟一看到肖雪,眼睛都直了。他立刻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,对着肖雪就开始诉苦:“姐姐,你是我哥的同学吧?你快帮我劝劝他!我真的遇到难处了,就差两万块钱,不然我就要被抓进去了!我哥他有钱,就是不肯帮我,呜呜呜……”
肖雪静静地听他说完,然后走到他面前,很认真地问:“你是说,有人因为你打伤了他,向你索要两万块钱的赔偿,否则就报警,对吗?”
“对对对!”彭伟以为找到了救星,点头如捣蒜。
“你打伤人,是事实吗?”
“是……是我一时冲动……”
“也就是说,你现在面临的,是敲诈勒索,还是故意伤害的指控?”肖雪的用词非常专业。
彭伟愣住了:“啊?什么……什么意思?”
肖雪没理他,而是转向我:“邱程,手机借我用一下。”
我把手机递给她。
只见她当着彭伟的面,直接拨通了110。
电话一接通,肖雪的语气立刻变得非常官方。
“喂,您好,是报警中心吗?我这里是XX大学门口。我身边这位先生,他说他遭遇了敲诈勒索。有人以报警为威胁,向他索要两万块钱。同时,他也亲口承认,自己之前确实有伤人行为。我觉得案情比较复杂,可能涉及两起独立的刑事案件。请你们尽快派人过来处理一下。对,我们的位置是……”
肖雪报警报得字正腔圆,条理清晰,比电视剧里的警察还专业。
我堂弟彭伟,在旁边已经完全傻眼了。
他的剧本里,应该是肖雪这个漂亮姐姐心一软,帮着他一起劝我拿钱。怎么就直接快进到报警了?
电话一挂,肖雪把手机还给我,然后看着彭伟,表情非常和善。
“你别怕。警察叔叔来了,会帮你明辨是非的。”
“如果对方真的是敲诈勒索,警察会保护你的合法权益,你一分钱都不用给。”
“当然,如果你打伤人是事实,你也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。不过没关系,有困难找警察,这是对的。”
“你放心,你哥不会不管你的。他会以一个守法公民的身份,积极配合警方调查,为你提供他所知道的一切线索。对吧,邱程?”
她转头看向我,对我眨了眨眼。
我强忍着笑,拼命点头:“对!必须配合!一定配合!”
彭伟的脸,已经从白色变成了绿色,又从绿色变成了猪肝色。他嘴唇哆嗦着,看着肖雪,像在看一个怪物。
“你……你们……”
他“你”了半天,
眼看着远处好像真的有警灯在闪烁,他怪叫一声,拨开人群,头也不回地跑了。跑得比兔子还快。
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,我终于忍不住,笑出了声。
“肖雪,你真是个天才!”
肖雪把书抱好,淡淡地说:“对付这种人,你跟他讲亲情,他跟你讲困难。你跟他讲困难,他跟你讲法律。那我就直接帮他把法律程序走到位。”
“他不是想用‘坐牢’来绑架你吗?”
“那我就帮他实现这个愿望。”
我看着她,由衷地佩服。
以前我觉得,道德绑架这玩意儿,特别难缠,因为它利用的是人的情感弱点。
今天肖雪给我上了一课。
对付道德绑架最好的办法,就是放弃道德,直接上法律。
因为在冰冷的法律条文面前,一切“亲情牌”“可怜牌”,都一文不值。
大学期末考试期间,校园里的气氛紧张得仿佛能拧出水来,各种小动作层出不穷。
总有那么几个家伙,平时不见踪影,考试时却想尽办法投机取巧。
本学期的《大学物理》课程,难度闻名遐迩。授课的教授严谨至极,监考更是铁面无私。
尽管如此,仍有人试图挑战教授的权威。
这个人,就是我们班级的体育委员,白飞。
白飞身材魁梧,头脑简单,物理成绩常年挂科,这次若再不通过,就得重修。
考试那天,我和肖雪的座位相距不远,可以清楚地看到白飞的一举一动。
考试刚开始不久,白飞就表现得焦躁不安,小动作频繁。他时而抓头,时而掏耳朵,目光还不时瞟向前方的学霸。
我心中一紧,这家伙看来是打算作弊了。
果不其然,趁着教授巡视的机会,白飞迅速从口袋中掏出一张小纸条,开始抄写。
他的动作虽然隐蔽,但不幸的是,他的位置正好在肖雪的视线范围内。肖雪只要稍微抬头,就能看得一清二楚。
我注意到肖雪的笔停顿了一下。
她抬头,面无表情地看了白飞一眼,然后又低头继续答题。
我心中叹了口气,白飞的大学生涯,可能就此终结。
考试进行到一半时,肖雪突然举手。
监考的教授走过去,低声询问:“这位同学,有什么问题吗?”
肖雪指着自己的试卷,声音不大,但足以让周围人听见:“老师,第十五题的题目似乎有误。这个‘粒子初始动能’的条件好像不对,按照这个条件计算,结果会是负数,这在物理学上是说不通的。”
教授愣了一下,拿起试卷仔细查看,又拿出草稿纸计算了一番,最后脸色一变,一拍额头。
“哎呀!确实如此!我在出题时,小数点位置标错了!”
他赶紧走到讲台上,拿起粉笔,在黑板上写下更正通知。
“同学们请注意!第十五题的条件有误,现更正为……”
全场同学都抬头看向黑板。
就在这一瞬间,肖雪再次举手,这次她直接站了起来。
“报告老师!那边那位同学,他在作弊!”
她的手指直指白飞。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白飞身上。
白飞当时正低头,手忙脚乱地想把小抄藏好。被肖雪这么一指,他整个人都僵住了,手中的纸团“啪嗒”一声,掉在了地上。
证据确凿。
教授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,快步走过去,捡起地上的纸团。一看,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公式。
“你!你叫什么名字!”教授气得手都发抖。
“我……”白飞面如死灰,
事情的发展毫无悬念。白飞的试卷被当场没收,记零分,人也被带出了考场。等待他的,将是学校的严厉处分,甚至可能是开除。
考试结束后,白飞的几个朋友气势汹汹地把肖雪堵在了楼道里。
领头的黄毛指着肖雪的鼻子骂:“你是不是有病?举报同学你很高兴是吗?白飞抄他的,关你屁事?”
肖雪看着他们,表情依旧平静。
“第一,他没有碍着我,他碍着的是所有认真复习的同学。这对他们不公平。”
“第二,我不是很高兴,我只是在履行我的义务。考场纪律明确规定,学生有责任和义务维护考场秩序,制止和举报作弊行为。”
黄毛被她的话噎了一下,恼羞成怒:“你少跟我讲大道理!我告诉你,你今天让白飞不好过,我们兄弟几个,以后也让你在学校不好过!”
这是赤裸的威胁。
我赶紧站到肖雪前面,想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。
结果肖雪把我轻轻拉到一边,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,当着那几个人的面,打开了录像功能。
“你刚才说的话,能再说一遍吗?我没听清。”她把手机镜头对准了黄毛的脸,“你说,你要让我,在学校里,不好过?”
黄毛的嚣张气焰,瞬间就减弱了一半。他色厉内荏地嚷嚷:“你……你录像干什么?”
“没什么。”肖雪把手机收起来,“只是为了固定一下证据。万一我以后在学校里,不小心摔了一跤,或者自行车被人扎了胎,我就可以把这段视频,作为第一手材料,提交给警方,作为你们对我进行人身威胁和寻衅滋事的证据。”
她看着那几个已经有点发怵的男生,补充了一句:“哦,对了。刚才在考场里,发生的一切,也都被教室的监控摄像头完整地记录下来了。”
“我之所以选择在全考场的人都抬头看黑板的时候举报,就是为了让监控能清晰地拍到白飞作弊的动作,以及他掉在地上的纸条。这样,他就没有任何抵赖的可能。”
“我之所以选择在你们威胁我的时候,第一时间拿出手机录像,也是为了让你们没有任何抵赖的可能。”
“我这个人,不喜欢跟人讲道理。”
“我只喜欢,让监控和证据说话。”
黄毛几个人,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脸上的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。最后,他们一个屁都不敢放,灰溜溜地走了。
我看着肖雪,感觉自己对她的认知,又一次被刷新了。
她不仅仅是一个逻辑缜密、规则至上的人。
她还是一个,布局的高手。
她从发现白飞作弊的那一刻起,就已经在脑子里,把后面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,包括如何举报最有效,如何应对别人的报复,全都推演了一遍。
每一步,都精确,冷静,且致命。
这哪里是在考试,这简直是在下一盘大棋。
而我们这些凡人,都只是她棋盘上的棋子而已。
白飞因为作弊被逮个正着,这消息就像一阵狂风,迅速席卷了整个年级。肖雪,这个“铁面无私”的称号,如今算是彻底坐稳了。
现在,是真的没人敢去招惹她了。
我原以为,大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,应该不会再找上她。
但我忽略了,大学里还有一项根深蒂固的“陋习”,那就是“替人签到”。
尤其是那些不太受重视的公共课,老师管理得比较宽松,很多人愿意花上十块二十块,找人替自己喊一声“到”。
这天下午,是《中西方文化比较》的选修课。老师是个慢条斯理的老先生,从来不点名,全靠期末一篇论文来打分。因此,来上课的人寥寥无几。
我和肖雪是少数几个坚持来上课的人。我是因为无聊,而她则是真的对这门课感兴趣。
课上到一半,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。
是班长李浩在班级群里发的紧急通知。
“@所有人,紧急通知!教务处临时抽查,这节选修课要查考勤!没来的同学赶紧想办法!考勤会影响期末成绩!”
消息一出,
“天啊!我正在网吧团战呢!”
“糟糕,我在宿舍睡觉呢!”
“谁在教室?帮我答个到啊!红包送上!”
一时间,群里各种哀求、发红包求代签到的消息刷了屏。
坐在我旁边的肖雪,也看到了群里的消息。她只是皱了皱眉头,没说什么。
很快,就有在教室的同学,开始在群里“认领”任务。
“李莉我帮你!”
“白飞我来!”
一个叫彭阳的男生,在群里@了肖雪。
“@肖雪肖大神,能帮我拿几个没来的室友答个到吗?他们给你发个大红包!”
彭阳是我们班有名的好好先生,跟谁都处得不错。他可能觉得,看在同学的份上,肖雪不至于这点小忙都不帮。
肖雪看了看消息,然后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。
她在群里回复彭阳:“可以。”
群里一片欢呼。
“肖大神威武!”
“我就说肖雪同学心地善良!”
彭阳也松了口气,发了个“感谢”的表情。
然后,肖雪又发了一条消息。
“代签到可以。但我这里是明码标价的。”
群里安静了一瞬。
彭阳问:“什么价格?”
肖雪回复:“很简单。你们让我代签一次,就等于用你们自己的名字,进行了一次学术欺诈。这种行为的风险,是你们的个人诚信记录上,被记上一个污点。”
“这个污点,可能会影响你们未来的评优、保研,甚至是毕业。所以,你们需要支付的,是这个潜在风险的对价。”
“我的定价是,保研资格的市场价值,大概在十万到二十万之间。评优奖学金的价值,在两千到八千。一个干净的诚信记录,对于未来求职的隐性价值,无法估量。”
“所以,我帮你们代签一次到的价格,是十万元人民币。”
“可以接受这个价格的,现在私聊我,把钱转过来。款到,我就帮你们喊‘到’。概不赊账。”
这条消息发出去之后,整个班级群,陷入了长达三分钟的死寂。
所有人都被肖雪这个“定价”给震傻了。
十万块,代签一次到?
这他妈是金口玉言啊?
过了好一会儿,彭阳才颤颤巍巍地在群里回了一句:你……你开玩笑的吧?”
肖雪:“你看我,像是在开玩笑吗?”
“你用区几十块的红包,就想让我,用我自己的声誉,去替你们承担学术欺诈的风险。你们觉得,是你们疯了,还是我傻了?”
“我的时间和信誉,都很贵。你们付不起这个价格。”
就在这时,教室门口出现了教务处的老师,拿着一本花名册,开始点名。
“张伟!”
“到!”
“李莉!”
“到!”
点名在继续,班级群里,再也没有一个人敢@肖雪。
那些没来上课的同学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名字被划上一个红叉。
那一刻,我看着身边一脸淡然的肖雪,心里只有一个想法。
她不是在斤斤计较。
她只是在用一种最极端、最直白的方式,告诉所有人一个最简单的道理:
任何事情,都是有成本的。
你想要走捷径,就要做好支付巨额代价的准备。
别指望别人,会为你那点小聪明,去赌上他们自己的人生。
学期末的压轴大戏,非《中西方文化对比》的结业论文莫属。
我们的资深教授要求并不苛刻,只需三千字,题目自拟,严禁抄袭。
对于大多数人而言,这不过是复制粘贴、拼凑的差事。但对于肖雪来说,她对每件事的认真程度,简直令人敬畏。
她提前半个月就扎进图书馆,翻阅了海量的资料,撰写的论文既严谨又深刻。
而我们宿舍的“学渣”代表——李小胖,就没这么幸运了。
他直到交论文的前一晚才想起这事。眼看时间紧迫,他开始动起了歪脑筋。
他知道我和肖雪关系不错,就来找我。
“邱哥,亲哥!帮个忙,借我肖雪的论文‘参考’一下!我保证,就看看格式和思路!”
我当然不会答应。开玩笑,把肖雪的论文给他,那不就是把羊送进虎口吗?
李小胖软磨硬泡,磨破了嘴皮,我也没答应。
最后,他不知从哪儿,通过其他女生,搞到了肖雪的论文电子版。
那晚,他鬼鬼祟祟地在电脑前忙活了一整晚。第二天早上,就兴高采烈地把论文交了上去。
我心里有些不安,提醒了他一句:“你别乱来啊,肖雪那论文,你抄了肯定会被发现的。”
李小胖拍胸脯保证:“放心吧!我聪明着呢!我用了几个降重软件,把句子顺序都打乱了,还换了不少同义词!绝对查不出来!”
我半信半疑,但事已至此,我也无话可说。
一周后,论文成绩揭晓。
肖雪,A+。
我,B。
李小胖,F。而且,他的名字出现在了系里的“学术不端行为通报”上。
通报上写得清清楚楚:李XX同学,在《中西方文化对比》课程论文中,存在严重抄袭行为,相似度高达92%。经核实,其抄袭对象为本班肖雪同学。给予该生该科目成绩记零分,并全院通报批评的处分。
李小胖当场就愣住了。
他想不通,自己明明用软件降过重了,怎么还会被查出来?而且还精确到了92%?
他怒气冲冲地去找肖雪理论。
“肖雪!是不是你举报我的?我跟你无冤无仇,你为什么要害我?”
当时我们正好在一起自习,肖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“不是我举报的。”
“那是谁?”
“是我的论文,举报的你。”
李小胖一脸懵逼:论文怎么会举报?”
肖雪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,看着他,像在看一个白痴。
“你真的以为,那些所谓的降重软件,能骗过专业的查重系统吗?”
她打开自己的电脑,调出了一个程序界面。
“我交上去的论文,是最终版。但在我写这篇论文的过程中,我一共修改了十三个版本。每一个版本,从初稿到定稿,我都上传到了一个国际通用的学术诚信自查网站,生成了带有时间戳的数字版权证书。”
“同时,”她又点开一个文件,“我还用了一种特殊的数字水印技术。我在我的论文里,嵌入了肉眼无法识别的、独一无二的数字标记。这种标记,就算你打乱句子顺序,替换同义词,甚至翻译成外语再翻译回来,它都依然存在。”
“只要把你的论文,和我的任何一个版本的草稿,放进专业的鉴定软件里进行比对,就能立刻检测出这个数字水印。抄袭的证据,是100%确定的,根本无法抵赖。”
李小胖听得目瞪口呆,他大概连“数字水印”是什么都不知道。
“所以,”肖雪看着他,做出了最后的总结,“当我把我的论文提交给老师的时候,它就已经变成了一个‘捕兽夹’。任何试图抄袭它的人,都会触发这个机关。”
“我不需要举报你。是你的愚蠢和懒惰,让你自己,一头撞进了我早就设好的陷阱里。”
“哦,对了,”她补充道,“那个92%的相似度,是老师的查重系统给出的结果。而我的鉴定软件给出的结果是,你的论文,有98.7%的内容,是直接或间接来源于我的草稿。那所谓的‘降重’,在算法面前,只是个笑话。”
李小胖的脸,已经变成了酱紫色。他想反驳,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。
在肖雪这种技术和智商的双重碾压面前,任何辩解,都显得苍白无力。
他最后只能灰溜溜地走了。
我看着肖雪电脑上那个复杂的程序界面,咽了口唾沫。
我问她:“你……你至于吗?为了一篇公选课的论文……”
肖雪关掉电脑,很认真地看着我。
“邱程,这跟是不是公选课没关系。”
“这是我的劳动成果。每一个字,每一个标点,都是我花费时间和心血换来的。”
“我尊重我自己的劳动。所以,我也要求别人,同样尊重它。”
“对于小偷,没必要客气。我们唯一要做的,就是把笼子造得结实一点。”
那一刻,我懂了。
她不是在防范抄袭。
她是在捍卫,一个创造者最基本的尊严。
暑假来临前,学生会发起了一项“温暖山区”的捐衣活动,目标是那些贫困地区。
他们鼓励大家捐出那些不再穿的衣服,由学生会负责将这些衣物打包寄给山区的孩子们。
这本该是件善举。学生会主席周涛在动员会上声情并茂,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胸怀大志、乐于奉献的楷模。
同学们也都积极响应,纷纷将大包小包的衣物送到了学生会的收集点。
我也挑了几件不再穿的T恤,打算捐出去。我询问肖雪是否也会参与。
肖雪却摇了摇头。
“我不打算去。”
“为啥?”我感到意外,“这活动不是很有意义吗?”
肖雪瞥了我一眼,反问道:“你真觉得这些衣服最后能送到那些孩子手中吗?”
我愣了愣:“你的意思是学生会会私吞这些衣物?”
“私吞不至于。”肖雪说,“但我建议你先去二手网站上查查周涛的账号。”
我半信半疑地打开手机搜索。
一查之下,我大吃一惊。
周涛的二手账号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物,从夹克到T恤,从名牌运动鞋到流行T恤,应有尽有。而且,很多衣物我都看着眼熟,似乎就是最近同学们捐的。
我靠!
我立刻明白了。周涛这家伙,打着“爱心捐赠”的幌子,把同学们捐的较新较好的衣物挑出来,然后在网上卖钱!
那些真正的“旧衣”,他可能才会寄出去,甚至可能直接扔掉。
这哪里是献爱心,这分明是空手套白狼的发财之道!
“太恶心了!”我气愤地骂道,“肖雪,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!”
“当然不能。”肖雪语气平静,“我已经把他的账号页面截图保存了。”
接下来的两天,肖雪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。
她印制了上百份传单,传单上只有周涛在二手网站上卖衣服的截图,以及这次“爱心捐衣”活动的宣传海报。两张图并排,旁边是一行大字:“同学,你的爱心,变成了谁的生意?”
然后,她雇了几个兼职学生,在学校各处,宿舍楼下、食堂门口、教学楼公告栏,到处张贴这些传单。
一时间,学校炸开了锅。
大家这才意识到,自己的一片好心,竟然成了别人牟利的工具。
周涛瞬间成了全校的公敌。
学生会被推到了风口浪尖。学校也立刻介入调查。
周涛一开始还想抵赖,声称那些衣物都是他自己的。
但肖雪早有准备。
她联系了十几个捐过特色衣物的同学,让他们将自己捐衣的照片和周涛网上卖的商品图做了对比。
人证物证俱全。
周涛无从辩解,最终只得承认自己利用职务之便,私自倒卖捐赠衣物的行为。
最终,周涛被撤销了学生会主席的职务,并背上了严重警告处分。那场所谓的“爱心捐赠”活动也被学校叫停,并对学生会的账目进行了彻查。
风波过后,我问肖雪:“你就不怕得罪学生会主席吗?他以后给你穿小鞋怎么办?”
肖雪正看着一本《货币战争》,头也不抬地说:“第一,他已经不是主席了,没机会给我穿小鞋。第二,就算他还是,我也不怕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因为,当一个人试图用‘慈善’和‘爱心’这样的高尚词汇来包装自己肮脏的敛财行为时,他就已经站在了所有人的对立面。他得罪的不是我,是所有怀有善意的人。”
“我做的,不是攻击他。我只是揭开了那层包装纸,让大家看看里面是什么。”
她顿了顿,合上书,看着我,说了一句让我铭记的话。
“真正的善良,不是廉价的同情和自我感动。”
是精准、高效,并且需要被监督。”
“以后再有这种捐款捐物的活动,”她指了指书,“记得让他们出示发票和物流单。任何不透明的慈善,都是在耍流氓。”
我看着她,突然觉得,她比那些满口“奉献”、实则男盗女娼的学生会成员,要高尚得多。
她的“冷酷”,是用来捍卫真正的“温暖”的。
学期画上句号,我和肖雪选择留在学校,着手准备一场竞赛。
校方为咱们这些留校生安排了宿舍。由于人数不多,宿管阿姨的监管也相对宽松,偶尔有校外人士混进来。
就在这时,我们遭遇了大学生活中最令人头疼的存在——顽皮的孩子和他们背后的家长。
某个周末的午后,我和肖雪正窝在宿舍里研究数据模型,突然,走廊里传来了震天响的奔跑和尖叫声。
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,把走廊当成了游乐场,来回奔跑,还用力踢每扇宿舍门。
我们的门也被他踢得“砰砰”响。
我怒火中烧,开门对那孩子的妈妈说:“大姐,麻烦您管好您的孩子,这里是宿舍区,大家都在学习和休息。”
那位大姐正吃着瓜子,听我这么一说,眼皮一抬,不耐烦地回应:“哎呀,小孩子嘛,就是爱动。你们这些大学生,怎么那么没同情心?跟他计较什么?”
我被她这番歪理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“他可以去操场上活动,走廊是公共区域,不是你们家!”
“嘿!你这小伙子怎么说话呢?我儿子在这玩会儿怎么了?又没伤着谁!你们读书读傻了吧?”
那孩子见妈妈占了上风,更加得意,对我做了个鬼脸,还朝我脚下吐了口痰。
我拳头都硬了。
就在我准备和她争辩到底时,肖雪从我身后走了出来。
她脸上带着和蔼的微笑,走到那孩子面前,蹲下身,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说:“小朋友,你叫什么名字呀?”
那孩子看肖雪长得漂亮,态度又好,有点害羞地说:“我叫东东。”
“东东真可爱。”肖雪笑着摸了摸他的头,“姐姐问你一个问题哦,你刚才,是不是用脚,踹了这扇门?”
东东点点头。
“那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哦,”肖雪的声音更低了,带着一丝神秘,“我们这个宿舍楼啊,以前是学校的物理实验室。这扇门,是特制的防辐射门,里面夹着一层很薄的铅板。”
东东的妈妈在一旁嗤笑一声:“编,接着编。”
肖雪没理她,继续对东东说:“铅这种东西呢,是一种有毒的重金属。你刚才那么用力地踹它,门上的铅粉尘,就会震落下来,粘在你的鞋子上,裤子上,还有你的皮肤上。”
她指了指东东的鞋:“你看,你鞋上这些灰尘,可能就有哦。”
东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,眼神开始有点害怕了。
“铅中毒,可是很可怕的哦。”肖雪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,“一开始呢,你会觉得肚子疼,吃不下饭。然后,你的头发会一把一把地掉,变成小光头。再然后,你的反应会变得很慢很慢,老师教的知识,你一个也记不住,考试总是得零分。”
“最最可怕的是,”肖雪凑到他耳边,用气声说,“你的小丁丁,会变得越来越小,越来越小,最后……可能就消失不见了哦。”
东东的脸,“唰”的一下,变得惨白。他看了看自己的裤裆,又看了看那扇门,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。
他一边哭,一边拼命地拍打自己身上的灰尘,尖叫着:“妈妈!我不要变成光头!我不要小丁丁消失!快带我回家!快带我去洗澡!”
他妈也懵了,看着自己哭得撕心裂肺的儿子,又看了看一脸“无辜”的肖雪,一时不知所措。
“你……你胡说八道什么!吓唬孩子!”
肖雪站起身,恢复了平静的表情:“我有没有胡说,你可以自己上网查。铅中毒的危害,百度百科写得很清楚。”
“当然,这扇门到底是不是防辐射门,我也不确定。但是,这位大姐,你愿意用你儿子未来可能会秃头、变笨,甚至失去生育能力的风险,来赌我刚才说的,到底是不是真的吗?”
那位熊家长,被肖雪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。
她看着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儿子,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。最后,她只能抱着儿子,骂骂咧咧,灰溜溜地跑了。
走廊,终于安静了。
我关上门,对着肖雪,竖起了两个大拇指。
“高,实在是高!”
“对付流氓,要用流氓的办法。对付熊孩子和熊家长,你跟他们讲道理是没用的。”肖雪淡淡地说,“你得用他们在乎的东西,去恐吓他们。”
“他们不在乎公共秩序,不在乎别人的感受。但他们,一定在乎自己孩子的智商和命根子。”
我点点头,深以为然。
然后我又好奇地问:“那扇门,到底是不是防辐射的?”
肖雪看了我一眼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了一个极少见的、带着点狡黠的笑容。
“你猜?”
暑假的尾声,我们团队的竞赛项目圆满收官,我们荣获了省级一等奖。
随着新学期的钟声敲响,肖雪毫无疑问地成了我们系的风云人物。她的各种传奇故事,在新生中广为流传,版本之多,足以集结成册。
有传言称她曾是法律专业的辩论高手。
也有说她是计算机系的天才黑客。
更有甚者,说她是校董的私生女,背景强大。
但我知道,这些都不是真的。
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,只是活得比其他人更明白,更透彻。
到了大三,她获得了一个去国外顶尖学府做交换生的机会。
在她离开前夕,班级为她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告别会。
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,班长李浩,曾被她驳得无话可说,现在却礼貌地祝福她未来光明。
文艺委员李莉,曾被她逼到几乎退学,现在也举着果汁,笑着说要保持联系。
所有曾被她“教训”过的人,现在都围绕着她,说着客套的祝福。
肖雪依旧保持着她的风格,礼貌却保持着距离。
我看着这一幕,感到有些讽刺。
这些人可能永远也不会明白,他们为何会败给肖雪。
他们输的,不是辩论技巧,不是心机,也不是策略。
他们输给的,是肖雪那坚不可摧的内在逻辑。
那就是:尊重规则,尊重事实,尊重自己的劳动成果,也尊重他人的界限。
在这个充满人情世故、道德绑架、和稀泥的社会中,她活出了自己的风格。
一个冷静、精确,却异常强大的风格。
告别会结束后,我送她去机场。
路上,我问了她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。
“肖雪,你这样活着,不觉得累吗?”
我说:“你每次都要搜集那么多证据,做那么多准备,去对抗那些根本不值得你浪费时间的人和事。你不认为,有时候‘难得糊涂’一点,会活得更轻松吗?”
肖雪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,沉默了片刻。
然后,她转过头,认真地看着我。
“邱程,你知道吗,这世上最累的活法,不是清醒。”
“而是,你明明心里什么都清楚,却为了融入群体,为了他人的目光,为了那些所谓的‘人情世故’,去装糊涂。”
“你明明知道对方是错的,却要笑着赞同。你明明心里很不舒服,却要说没关系。你明明可以一招制敌,却要忍气吞声,最后自我消耗至死。”
“那才是最累的。”
“我选择清醒,选择凡事都讲规则和证据,不是为了改变世界,也不是为了教育谁。”
“我只是为了,保护自己。”
“保护我的时间,不被无聊的人浪费。保护我的情绪,不被愚蠢的事消耗。保护我的界限,不被无礼的人侵犯。”
“我只想活得简单一些,纯粹一些。”
就在那一刻,机场的广播里响起了登机的催促声。
她对我笑了笑,还是像我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,安静而带着一丝疏离。
“邱程,我要走了。”
“保重。”
说完,她拉着行李箱,走进了安检口。她的背影,虽然瘦弱,却挺直。
我站在原地,目送她消失在人海中,突然意识到,我对她的所有标签,无论是“霸白龙”“人形AI”“判官”,都不够准确。
她不是猛兽,也不是机器。
她只是一个,在混沌世界中,竭尽全力想要活得更明白一些的,普通人。
一个强大到令人敬佩的普通人。
后来,我再也没有见到肖雪。听说她在国外发展得很好,成为一名非常出色的算法工程师。
而我,也经历了毕业、工作、结婚、生子,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年人。
我时常会遇到一些令人不悦的人,和一些荒谬的事。
每当我想发怒,或者想要妥协的时候,我都会想起我的那位同桌。
想起她是如何用一张表格,让占小便宜的室友无言以对。
想起她是如何用一段录音,让造谣的绿茶社死。
想起她是如何用一个报警电话,让道德绑架的亲戚落荒而逃。
然后,我就会觉得自己好像又有了一点,与这个操蛋的世界,继续抗争下去的勇气。




